一時三刻蹦出來的主意。
魔亦有情哪。







  格格格格……呼呼呼呼……


  霧林內,吊詭怪異之聲響之不絕,積聚百年枯葉殘蕾在爛泥上化為灰塵,本來清出的小徑早已不復再現,卻隱若可見那凌亂無序、奇形怪狀的移動痕跡,從彼端一直遠遠伸延過去,不見盡頭。


  它們一直都在,來回返復。只是不屬於樹海的一份子,肉眼便無法看得見。


  在霧林深深秘密處,有一個入口,入口的另一端,便是林子主人的所在。他喜怒無常,旗下魔將稍有差池,便會成為入口旁骨丘的一員,更甚者,落得溶為一縷青煙的下埸,扭動著往上方飄散。


  「主子……」剛想開口,便被那人懷中女妖惡毒狠辣的尖銳目光用力劃過,仇子無聲無息地閉嘴,扯起一抺冷笑。並非忌憚這個有著美麗臉孔的受寵妖女,這種剛修成人身,仍徘徊在低等與中等之間不穩定地帶的妖精,恃著一張青春的容貌便急不及待向主子獻媚承歡,他朝主子生厭了,失了恩寵的它,無勢亦無力量,只是等死罷了。如今任它再恃寵生驕多一會,再風光一會,這種肚量,她還是有的。


  她後退一步,隱去身影。倘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二人。


  「主人……」女妖半睜眼眸,軟若無骨的身子貼伏於男人胸膛上,迷戀地仰望。身為魔門三門主的侍妾,她以這身份為榮。縱使這傲視一切的男人只是將手輕輕撘在她的腰妓,那壓制於體內的力量卻彷彿能透過優美的大掌,源源不絕的流動,刺激她的皮膚。


  力量,是魔的絕對。魔從來都是服從於力量之下的,是以,她亦無法不以最卑微的姿態,深深崇拜此般絕對的男人。


  嬌俏而誘惑地一笑,她兩手抬高放在男人肩膀上,貼上那代表寡情薄倖的唇瓣。男人原本皺起的雙眉不著痕跡的挑動,這通常是他發怒的先兆。可惜已然忘形的女妖沒有心神細察,當男人嘴角掛上不屑笑意,用力咬住她姣好的嘴時,女妖只來得及興奮地呻吟一聲,臉龐已換上急不及待的神情,兩臂緊緊環上男人的脖頸,任由他横抱自己,繞過屏風,共同墮落於輕擺的羅幃之後。


  三小時過去,一副白骨被丟出,上面還殘留著腐蝕液體,噗吱噗吱地冒著氣泡。






  復夜淨身,穿上一襲紫底黑紋的裝束,表情依然平淡無波,彷彿剛才一場荒唐完全沒有參與其中,只有眉宇間淡化的怒火暗示他此刻發洩過後的平緩。他在案前一撩闊袍而坐,喚來心腹,默然聆聽屬下報告。


  「……一切部署完成,僅待主子之令。」仇子輕輕道畢,便不再發言,在復夜的沈思中,除非被允許,他們通常不予半句意見。只見男人清出空間,一軸泛黃而柔軟的羊皮地圖在指尖下翻開。他銳利如鷹眸的目光來回掃蕩,熟悉的文字與線條在腦海裡有了新的註解,計劃有了更加嚴密難破的安排。思考完畢,他再度啟唇,一名暗衛瞬間現身於由始至終跪著的仇子身旁,在復夜的命令下,暗衛對新計劃稍提見解,便領命下去。離開前,目光拂過不曾出聲的同伴。


  對於復夜身邊的眾暗衛而言,仇子是一個特殊情況。復夜並非不會將棄明投暗的神祇納為己用,但一次不忠,百次不用,是以甚少委以重任,更遑論三門機密之職。復夜的暗衛主要身負護其周全之責,亦會涉足魔門內部的工作,因此功力要上乘,忠誠也是一首要條件。仇子之忠誠固不可議,然而湯女出身的她即使再將勤補拙,能力總不及跟隨復夜多年的眾人。身為三門之主,復夜沒可能忽略此點,數年以來,仇子名義上是暗衛成員之一,其職責卻從來未為人知。復夜將仇子留在身邊的動機,一直是令眾人費解之處。


  暗衛消失後,屋子裡就開始彌漫著詭異的暗湧,在二人之間的距離愈趨濃烈。此時男人一聲低哼自喉間若有若無地發出,霎時強大狂妄的氣勢直往地上之人撲去,如交加雷雨下汪洋上的急浪,一波續一波地翻蓋過去,壓得仇子兩手無力地撐著地面,冷汗自太陽穴滑下,遺下一道水痕。


  復夜又看了一會,啐一聲「沒長進」,便俯身將那人扯了起來,横蠻地按緊在懷裡,手指用力地箝在精緻臉蛋的兩側。兩人就維持這樣的姿勢,直至仇子終於從模糊的焦點中回過神來,認清當下是什麼情況,才挪動腳步站穩,從復夜臂彎中掙扎著後退。


  他也不留她,手一鬆便任她去了,只含著很輕很輕的笑意地吐出一句:「還嘴硬?」早在暗衛提出意見之時,他分心看了一眼跪著的她,那雙腿顫抖不已,分明就是撐不住,也虧得她從沒開口。既然如此,他就再陪著鬥一會,端看誰比誰骨頭硬,卻沒料想這次她默默承受著,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久,明擺著對他作無聲反抗。


  思及此,怒氣便霍地竄起。他踏前緊緊地盯住她,她卻不願抬眼,死命瞪著鞋面。


  日子久了,主子對她起了怎麼樣的心思,人非草木,就算再掛念著那個白衣翩翩的人,也是感覺到的。只是從成為仇子的那天起,她便不再懂得如何愛人了。


  玉石俱焚,至死方休,還是這男人教她的。


  「你……」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,仇子還待應對,門外卻來了通報的人。


  「主人,首門主前來拜訪,已在大廳候著了。」


  他還沒做到最後一步,首門主便急不及待要攤牌了嗎?復夜冷笑一聲,低頭看著仇子惡狠狠地道:「回頭要你好看!」即恢復一貫聲調,交待小廝好生招呼客人,他很快便會過去。


  換過更體面的金縷紫袍,復夜剛從屏風後走出來,一旁拿著白絨披風的仇子便迎上前,要侍候他披上。他冷著嘴臉抿緊唇,本欲不領此情狠心揮開,甫要揚手,反而頓了頓,看見那雙仰望的如水眼眸,還是心軟地微彎身子,任她繫好胸前的繩子,又順了順肩膊處的起伏皺摺。復夜凝望她在自己身上忙著的一舉一動,面上不動聲色,心底仍是為她不知不覺流露的溫柔順從不勝感喟。


  整理完畢,仇子退開一旁,表面親密的氛圍剎那消散,態度復歸恭敬。復夜見此,瞄了低首的她一眼,不知作何感想,只沈聲道:「走吧。」推開門,冷風呼嘯著吹過,三門主的威嚴又回到身上。


  對方主動找上門,也是時候會一會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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